大红袍花椒是韩城市的名优特产,距今已有上千年的栽植历史,因当地“七山一水二分田”的独特地理、气候条件造就了韩城大红袍花椒“粒大肉丰、色泽鲜艳、香气浓郁、麻味纯正”的独有品质,被国家工商总局认定为“中国驰名商标”,是深受消费者喜爱的调味佳品,也成为农村群众主要经济来源之一,群众亲热的称为钱串串。
我家在农村,自然也不例外的栽植了不少钱串串——大红袍花椒树,以此贴补家用。
如今,家中,终于再无花椒树了,终于无椒可摘了,终于不会再被椒刺扎了……终于,给椒树打药的喷雾器、拉水的塑料桶、装农药的布袋子,摘花椒用的剪子、手锯、筐、篮、包袱子等等系列摘椒工具,统统闲置了,放在了一边,落满了灰尘……
十几年前,家里的几亩地因种粮食不划算,父母亲就把离家近的栽成果树,离家远的栽成花椒,一年还能收入几千元,在父母亲的眼里,还算有些收入。果树因管理等等问题,也陆续拔了栽成花椒树了,因离家近,父亲经营管理的不错,收入也算合他的心意。
近几年,随着工业发展的需要,村庄周围的土地陆续被征用,很好的水浇田变成了工业用地,离家远的田地被征了,田被推平了,花椒树也就没了。
离家近的果园,因种种问题,延后了被征用,也因这块地里的花椒树是母亲在世上和父亲一起栽植的,母亲去世后,这块地里的花椒成了父亲心中的念想,也就让父亲更加用心的侍弄着,打药、施肥……。其实,让我看,也没怎么用心,地里的草长得茂盛,太多的养分被草吸收了,呵呵……。后来,看到核桃前景不错,于是要求我弄了一些核桃树苗,把一些不好的椒树拔掉,栽上了核桃,期待有一天可以发一点核桃财。
父亲是退休工人,不缺钱,之所以舍不得果园的花椒,是因为果园有他的念想,对母亲的念想。他不善与人来往,不爱社交,唯酒独尊。酒,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就是他的人生,有了酒,能在酒中与母亲对话,与他所想念的人交流,也敢与天公试比高,可与日月换杯盏,更可与鬼神谈心,一切均在酒中,酒中有天地,杯中有乾坤!
我对花椒的感情,源自十几岁的时候,每到椒红的时候,就被父母亲带着去很远的地里、山上,带上水、馍,包点盐,包里装几根葱、线辣子,以防肚子饿的时候将就点。天不亮的时候出发,近三四十分钟的步行,来到椒树地里,铺好单子,挂好框,就着山野的凉风,一把一把的快速的摘着。上午,天凉,能多摘些。椒爪好的,大把的,如“狮子头”,手熟的,一上午能摘七八十斤湿椒。椒不好的,如“狗椒子”,一上午也就二三十斤,还不好摘、扎手。好椒,摘着过瘾。烂椒,心木乱,还着急,不出活,有时急的就拿锯子从根锯了,入冬前栽新品种。下午天热,地里闷烤,不出活。手指头被花椒刺扎的全是黑眼眼,麻咧咧的痛,时间长了,也就木了。从地里回来后,母亲去做饭,其他人就坐在院子抓紧时间去挑拣花椒叶,挑完叶子赶紧要晒,天气好的话,早上晒的椒,下午摘椒回来的时候就干了,抓紧时间用簸箕摇出来,然后再把下午摘的椒拣出来,等第二天早上晒。如遇天气不好,处理不当,晒出的椒不红,也就卖不上价,也就咬牙低价卖给椒贩子,如黑椒少的话就掺到好椒里卖了,能多卖一些就多卖。每天看着自己沾满黑色椒汁、扎满眼眼的手指头,闻着麻麻的椒香,放到嘴边用舌头舔一下也能麻半天……一直到现在,还是爱闻那种特有的椒香。
长大后,工作了,每到椒红的季节,还是会叫上一帮朋友,带着妻和娃,开上车,帮忙回家摘椒。大宝经历过摘花椒的苦、痛、乐,二宝就没有大宝的经历,不知道摘花椒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树上的红豆豆摘下来可以卖钱,而且摘的时候还时不时的被椒树刺扎一下,痛的直掉泪,但还是忍着,粉嫩的小脸上挂着泪珠,嘴撅着,小手还摘着花椒,这种神态看的大人直笑……其实,摘椒卖的钱都不够大家吃饭的,而且还要搭赔钱。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老人快乐就好,图的是那份热闹,那种多人在椒地里山南海北的胡吹冒料、插荤打科、小孩的嘻哈、椒树地里无风闷蒸的烘热、蚊子肆无忌惮的在城里人粉嫩肉体上的贪吸及时不时被椒刺扎了发出的吸啡声,对大家、对孩子来讲,是一种身心的彻底放松,也是一种锻炼,一种体验、一种认识,一种对农村对农民的认识,真正的“痛”并快乐着。
如今,父母亲手栽植的花椒树被推了,母亲留给父亲仅存的那点念想没了,念想内有太多对母亲的怀念,一起栽树、浇树、打药、施肥,椒红的时候摘椒、晒椒、摇椒、卖椒……。念想不在了,也就成了故事,故事也就真成了故事。
现在,为了支持全市的经济发展,亲眼目睹了那点念想被撕成碎沫,看着耕地变为工厂,听着工厂内机器的叮当声,装车时的哐当声……。这些变化,父亲至今未能释怀。
曾经的一片绿色,满脑子的麻麻的椒香,现在,再也无处可寻了。一家人,拉车、挎筐、铺单子、剪枝枝、摘椒拣叶子的情景只是偶尔在梦中出现……
如今,没有了椒树,没有了土地,总觉得缺少了什么!许久之后,才明白,原来,没有了土地,就如树没有了根,也就没有了魂!人,没有了根,没有了魂!怎么活?!我们成了没有“魂”的农民!
现在只剩下满满的回忆了,还有那点脑海中飘荡的椒香。 |